杨过 (第2/3页)
“十六年后,故地重逢,我还你一座城。”
为了这短讯,他从来没换手机,纵使十多年过去,诺基亚8210早已经过时。
为了等伊,他从来没换号码,纵使十多年来,手机再无号码拨进来。
手机沉静了十多年,他也沉默了十多年。
杨过把手机放入裤口袋,提起吉他,推开地下室的门。走出楼道去,冬夜里的风冷而且干燥,吹的脸疼。杨过踩着路上的冰碴,咯咯地响,去往绝情公园的街路没人,空荡荡的。过一段桥时,杨过站了会儿,风正对着他吹。
十六年,说的轻巧啊,可就这么一秒一秒地熬着,要熬足十六年,是如蝴蝶飞过太平洋般的漫长啊。
沧海十六年,蝴蝶难道就不倦吗?
夜渐渐地晓了,桥周遭还只他一个人。十多年前,他俩还经常晨来这座桥边吃豆汁,那时有很多早点摊,如今早没了。往往物是人非最伤人,但如今物都非了,人还能不非吗?
说好的十六年,到时伊真的会回来还城吗?
到了绝情公园,一样的人迹板桥霜,冬日的清晨素来是这样。杨过找了个幽地,开始练吉他。之前双手无缺时,弹吉他是他的强项。右臂截肢之后,自觉是天地一废人,没法左手爬格子配合右手轮拨,曾一度搁置不弹。当找不到小龙女了,他无所寄托,兼着倔犟气,非要单手练习弹吉他,此后十余年不辍,冀想再弹出往日的孤城飞雪。
本不是左撇子的杨过,却要用左手奉陪余生。
初练左手弹吉他时,杨过废尽三年才熟练,三年以后,他便能完整弹一首北方民谣。
后来,沿着三万里海岸线流浪,他面朝着烈烈海声一路弹,再五年,当他弹到A大调时,琴声可与晚潮声相平。
再二年,他随指弹过,琴声已大过潮声。听过的人都说,他的吉他拨起,有风雷之声。
再四年,弹低时如微风吹雪,弹重时如电闪雷鸣,写意或呐喊,存乎一心。
如今又两年过去,算来整好十六年。十六年来,他只与吉他相依为命,不谈曾经,不聊理想,不惹任何情事。
没有伊的日子,总算熬过来了。
晨风醒人,树影摇晃,杨过在公园弹了首旧时的歌,心想着再过十三天便是十六年之期了,届时与小龙女见面……一想到重逢在即,心就忍不住狂喜,手也发起抖来,弹错了几个音。
白桦林西侧的寒塘边,有一个少女正闭着目,练天鹅立呢,错音时,伊忽然睨起目,往这瞥了几眼。杨过没留意,又弹了几首,见公园里游人愈多,便收起吉他,准备走。
少女还差半式没练完,见杨过要走,便不练了,跑过来,说:“你是地下室乐队的吉他手吧?”
杨过没再听人提起“地下室乐队”,已经有十几年了,他不是揪住过往不放的人,少女又问:“你就是杨过?”
杨过犯了疑,当年他与小龙女琴瑟合璧,伊唱,他弹,组成“地下室乐队”,是发布过几首歌,但对外用的皆是艺名,本名从来诲提。这小姑娘,又何以得知自己叫杨过呢?
略微一转心思,便明白了,说:“小妹妹,黄药师是你什么人?”
“你是说我外公吗?”
杨过一笑,胸中顿时暖起另一种温爱,他认得伊。
十六年前,这女孩出生时,他曾携小龙女同去桃林祝诞辰。黄药师不喜结友,生平能入他眼者并无几人,故,来賀诞的人也稀,加之杨过这个忘年交,刚好能凑一桌麻将。
但没人愿与黄药师搓麻将,往常轮到他掷骰子时,仗着弹指神通了得,指尖一弹,骰子得转上三四个小时方罢休。光看骰子转,都把人看困了。
准备午宴时,小女婴——也即是小郭襄,哭啼地很,又不吃乳。小龙女正在厨房帮厨,闻女婴哭,忙丢了所择的菜,过来哄孩子,轻哼歌儿给伊听。
哪知道小郭襄谁哄都不管用,偏就喜听小龙女唱歌,瞪着水汪汪大眼睛,不哭了,不闹了,还翘起了肉嘟嘟小手,抓伊的发梢玩。
从此,每当小郭襄哭,黄药师便往播放机里插入“地下室乐队”的音乐磁带。当吉他声弹起,孩啼声立止,屡试不爽。
地下室乐队只出专辑磁带,而从不在媒体大众露面,唯独黄药师知晓他俩的真实身份。
如今这小女婴已然很婷婷了,水一般的模样,伊说:“大哥哥,我做了你十六年的粉丝啊。”
“乐队早散了,难为你还记得。”
“记得啊,关于你的那张磁带,我还留着。”
杨过呵呵:“老古董了。”
“大哥哥,我能去你们那间地下室看看吗?”
“好啊。”
杨过非扭捏之人,少年时轻佻,而今人近中年,渐渐趋向清冷,比以前寡语了。
到了地下室,拉开灯,郭襄东瞅瞅西望望,见桌子上有一件玩偶,旧旧的,不禁拿起来细瞧,说:“大哥哥,这是你家小孩的玩具吗?”
“不是。”
彼时,小龙女同样欢喜小郭襄,还特别抱回来养了几日,杨过没少跟着换尿布擦屁股。这件玩偶,也正是杨过买来给小郭襄玩的。
如果小龙女没走,他们也该有孩子了,大约比伊小不了多少年纪吧。
“大哥哥,过几日我要……大哥哥!”郭襄见杨过发起了呆,大声又唤了他一声。“我要在天台晚会上跳天鹅舞,你会来看吗?”
“看看再说吧。”
十余年来,杨过过惯了冷冷清清的日子,着实不欲去纷扰人间凑什么热闹。
“我很想你能够来。”
郭襄说的认真,秋水般的眼凝视着,令杨过迟疑了,很久,他说:“好吧。”
郭襄怡悦地微笑了。
杨过带伊去吃晨肴,坐在店里,望着大玻璃外的街,几里外即是闹市区——十六年后,故地重逢。小龙女所说的故地,便是那儿。
郭襄坐于对面,边饮着豆汁边玩手机,忽地脑袋凑到前头:“大哥哥,我加你微信吧?”
杨过苦笑一下,拿出非智能的直板手机,给伊看。
郭襄很识趣地笑笑,不再提这事,伊戴了耳机听手机里的歌,只用右耳听,左耳留给杨过,偶尔伊哼飘出一两句,旋律轻扬。理所当然地,不是他的歌。
地下室乐队只存在于磁带听歌的年代,等到数字化音乐风靡全国后,任何媒体公司都未争取到乐队的授权,没能上传网络音乐库。以致于他的所有歌,手机没办法下载,近乎绝迹于这个时代。
不与时俱进,便将成为历史。
但,他宁可成历史,也不愿与凡人共舞。
孤独的人都是骄傲的,所以孤独地活该吧。
杨过瞄了眼墙上的时钟,针不缓不急地,走到八点二十三的位置。杨过有点儿苦恼地想,怎么走地如此慢呢,为何越逼近重逢的日子,反而越度日如年呢,不,应是度日如世纪才对。
这时手机铃响动,杨过过分紧张地摸了下自己口袋,并不是。是伊的手机响,伊接了:“喂……我吃过了晨饭,不回去吃了……与谁一起?呵呵,您老可万万想不到……他夹着菜呢,没法接电话……啊,您老真是厉害……好的,我会给他说。”
伊摁了电话后,对杨过说:“我外公想见你。”
杨过点点头,说:“好,我就去拜访他老人家。”
伊还在纳着闷:“我又没说是你,外公怎么一下子就猜到是你呢?”
“夹着菜则不便接电话的人,除了我这个独臂人,还会有谁呢?”
郭襄忽然手捂住口,歉疚地,随后,话声从指缝间流溢出来,嗡嗡地声说:“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过哈哈大笑,觉得小姑娘有趣的很,放下筷子起身说:“咱们走吧。”
一十六年来,杨过只身漂泊,谢绝所有故人,避谈所有曾经,只爱天涯,只抚吉他,成了他独家的风范。而今小龙女快回来了,杨过心如风吹云月,竟有了一见故人的好心情。
到桃林时,黄药师并不在林屋里,却从海岸边飘来一阵箫声,又一阵铁筝声。杨过奔到海边,见一人身影飘逸,衣卷海风,是黄药师。
而另有一个人,抱一把铁筝,髯极长,古衣如雪,好一副苍苍茫茫之概。却不认得。
黄药师吹箫,如海潮之涨,听得人醺了心扉。
那人弹筝,如万马跃谷,震得人耳疼心躁。
决战沧海,千浪叠岸。
杨过恨没能带吉他琴来,错失如此对手,实是平生大憾。
又听一阵,更觉得此二人乐技高妙,往往于腾舞九天时升一格后再升一格,不由豪气遄飞,忽感到有人牵自己的衣,回首是郭襄,伊恰好提着一把吉他,笑吟吟地并不说话。
杨过大喜,心想好聪慧的小妮子,接手吉他,调了调弦,便弹了起来。
一箫一筝间,又缠入一阵吉他声。
风吹万星散大漠,剑归斗牛动孤城。
十分钟后,白衣人摔筝不再弹,气的面如衣色。
十五分钟后,黄药师把箫一竖,拱手向杨过,哈哈一笑,倒也输得磊落。
黄药师转脸对白衣人:
“有些时候,微风比大雪更令人着迷。”
白衣人低头,再抬头,如同僧的顿悟,说:
“我明白了。”
说完,他不捡筝,不告辞,往西走去。
“你要去哪里?”
“白驼山庄的夕阳,很久没有人看了,我得回去了。”
白衣人走远后,郭襄喜滋滋地笑了,特崇拜地说:“大哥哥,你好厉害。”
杨过淡淡一笑,随即向黄药师磕头:“晚生杨过,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原来黄药师适才吹箫认输,并非是不敌,而是察觉到杨过余毒未净,箫声有引人遐思的魔力,怕惹得他情毒涌动,故收箫不吹了。
黄药师见他能体谅自己的一番心意,甚是欣慰,说:“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三人共向林屋走去,一路的桃树在腊月里显得萧瑟,路上杨过说:“前段日子,我走过峨眉,那里的悬崖飞雪,风荡残云,倒与这海边很像。”
郭襄听得心向往之,很想着一去。到了林屋,黄药师让女佣煮了白水,与杨过相对着坐在门口谈说。
郭襄老大不乐意了:“茶叶呢?大哥哥来了,就只给喝白开水么?”
黄药师酌一口白水,风度飘然,说:“他懂得。”
杨过轻轻举了碗,如清水般一笑:“淡有淡的味道。”
林屋的走廊下,吊了好几串风铃,海风吹过时,风铃响动,悦耳地很。
杨过问起程英,黄药师说伊去了西藏,十多年,没复回来。杨过听了,默然了好大会,他了解伊,伊爱仓央嘉措的诗,伊相信轮回,伊去西藏这么多年,可寻到了伊心底的六世达 赖么?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爱情太苦,但愿伊能从拉萨的梵音里得到寂静。”
杨过这样子祝福伊。
郭襄却听得入了心,着了魔,嘴里喃喃着说:“可是,苦有苦的味道啊。”
虽然伊说的与杨过适才的话差不多,但一份是淡然,一份是执着,心境大不相同。
杨过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小妮子,日后怕要为情所累。
大片的风灌入屋里来,冬意已浓,黄药师疼惜小辈,让郭襄去里间暖和,自与杨过说起话:“暌违了十几年,听闻你流浪三万里,人间可好么?”
“风景太美,说不得。”
两人默然了,各饮各的水。黄药师放下碗,斟酌着某些话该如何开口,想好了便有的放矢地问:“伊什么时候归来呢?”
杨过知道他说的伊是谁,说:“快了。”
黄药师没再说下去。
杨过也不再说,朝屋外面望银白色的天空,不知道为何,他的心莫名地有点慌,有种没有着落的感觉,明明伊快回来了……
“别再等了。”黄药师看破了他的慌张,狠心地说破:“十六年的约期,是伊给你的遗忘伊的时限,伊不会回来的,你得放过你自己。”
杨过别着脸,默语着,不着一字,他起身走到屋外的屋檐下,站在墨墨的海风里,右袖子空荡荡的,往后面飘卷着。他望着天空,却视若不见。
午饭时,杨过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郭襄牵念杨过,想端饭给他,黄药师摇了摇手,对伊说,“不用了,他吃不下。”
在北国的天空下,他听了一天的风铃。
夜了,他用吉他弹起了歌,曲风抑郁而癫狂,是自度的一首新曲,用以倾泻心底的忧思孤愤。
郭襄听得入迷,不知道怎么就流下了眼泪。
黄药师吃了一惊,这吉他琴弹得,有如广陵散从此绝矣,问:“这是什么曲子?”
杨过低声说:“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郭襄想追去,可看着他如野兽般的背影,立住了,心莫名地疼起来。
十二天后,郭襄的学校举办花火晚会,舞台设在教学楼的天台上。郭襄作为高三四班的代表,要表演芭蕾舞,跳天鹅,独舞,是最末一个节目,压轴的戏。
伊练了很久,如今踮起脚尖一转起来,真的轻逸美丽,仿佛真如天鹅般要飞去。伊很想让他看到伊飞翔时的那一瞬。
伊在后台一直往观众席望,一张脸一张脸地数过去,他还没有来。
伊盼着时间慢一些,或者再慢一些,好留给他缓缓归矣的余裕。
但伊要上台表演了,他到底是没有来。明明说好的……
伊在聚光灯下立着,音乐缓缓地起,伊缓缓地曲起手来,翼着,身体缓缓地展,随着音乐的渐入伊越加轻盈,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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