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见我,我见青山 (第2/3页)
苏轼笑了一笑十分谦虚道:“会一些吧。”
“看起来像练了好多年呢,跟哥哥一样熟练。”
“……子由你要不先回去再睡一会儿吧,等饭做好了我去叫你。”
“不用我帮忙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
“那我就先回去了。”
总算把苏辙给支走,苏轼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忙活眼前的事。
眼下还是不要让子由知道为好,毕竟他早晚是要回忘川的。
一个时辰后,被叫醒的墨魂围在桌子前看着一桌丰盛的饭菜,惊讶又懵逼。
“诶呀呀,吾还不几(知)宣眺兄如此多才多艺啊。”第一个回过神来的是贺知章,他眯着眼睛懒懒笑着,操着一口吴侬软语,恰到好处地打开了话头。
“季真夸得含蓄了。”曹操笑着把话接过来,端了酒杯对他遥遥一敬,“我之前见这等手艺还是东坡没走的时候,宣眺能做到这个程度可不止是多才多艺了。”
“曹丞相把舒某夸得太好了,”听到曹操提起这个名字,苏轼心一悬,立马胡扯道,“我会的不多,这些也是按照厨房里的菜谱做的。”
“应该是子瞻留下的。”曾巩看着他有些着急,温和着语气替他解释,“子瞻研究了不少烹饪方法,肯定留了记了几本。”
“味道很不错,大家不先尝一尝吗?”韩愈下了一筷,笑着把逐渐跑偏的话题拉回来。
桌子上热闹起来,碗筷碰撞的声音混进了谈话声中。
苏辙却捏着筷子惊讶了一瞬,而后便沉默了下来,与旁边疯狂劝酒的李白形成鲜明对比。
“王相公咱俩喝一杯。”
“不了,安石向来不饮酒。”
“诶,今时不同往日,这桌子菜是宣眺的功劳,他作为你房里人你更该敬他……唔?”
“噗咳!”苏轼被酒呛进了气管,一张脸登时憋得通红,高适连忙帮他拍着背顺气。
“介甫抱歉,太白喝醉了。”杜甫捂着李白胡言乱语的嘴,分外诚恳地向王安石道歉。
王安石却完全像个没事儿魂一样摇摇头:“无事。只是即使如此安石也不会饮酒的。”
好嘛,人家君子坦荡荡,根本没往歪了想。杨万里看了眼明显是老司机的几位,没忍住“吭哧”了一声。
“……廷秀你又在想什么?”坐在他右手边的曾巩看他一眼,笑眯眯地问道。
“没什么。”杨万里斩钉截铁地否认,随后埋头苦吃。
“不过说起来,还没见荆公醉过呢。”曹丕喝下一杯酒,抬了抬眉拱火,换来曹操在他后脑勺的一拍。
没醉过么?苏轼看了安静吃饭的王安石一眼。
之前被杜甫按着、只喝了一壶酒的李白自然不甚尽兴,卯着劲儿等了好几天终于等到了这一晚,立即兴冲冲地把自己珍藏的酒全拿了出来,扬着眉兴致勃勃道:美酒当然配佳肴。
苏轼和李白的意见达成了历史性的一致,默契地笑着碰了碰杯,他扭头看向了王安石,目光一扫再落到他面前拿陈年花雕炖出来的肉上。
况且……他也真的挺想看他醉一醉的。
苏轼仰头把杯里的酒饮尽。
然后他跟着那几个酒鬼墨魂一起醉得七倒八歪,打都打不醒。
“介甫,宣眺就麻烦你了。”韩愈扶起醉成软趴趴一团的贺知章,对稳稳端坐在原位的王安石道。
“嗯。”王安石站起来欲伸手去拉趴在桌上的苏轼时,他却忽然诈尸一样直挺挺地蹦起来,摇摇晃晃地站好了,啪一拍胸脯声如洪钟:“嗝……各位听众,且听我高歌一曲~”
这是……尚算清醒的苏辙抬头看见他的架势,眉梢一抽,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耳朵。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
石破天惊的歌声在墨痕斋荡开,登时把那些没醉死的墨魂拉回了被赤壁赋B面支配的恐惧。
要不先把他打昏吧。王安石看了眼韩愈。
韩愈正要点头,眼前喝大的曹植却忽然跳了起来,扯着嗓子把他们又惊了一下:“宣眺兄唱得好!我也来——浮沉各异……嗝~势,会合,何时谐~~”
“……”双倍摧残。
“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
“愿~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微冷……”苏轼大着舌头哼唧出一个尾音,棕色的眼睫抖了抖,头重脚轻地栽到了王安石身上,长长的帽翅拍上曹植的脸,撞歪了帽子,也成功把本就摇晃着的曹植拍倒。
站在他身后的曹丕冷着脸伸手,把被拍扁了的弟弟接住,极其熟练地一把捂住他的嘴,把“君怀良……”拦截在了他肚子里。
王安石仍站得笔直,像一棵参天的松柏,任由面条一样的苏轼挂在他身上,打出一个悠长的酒嗝。
昏昏沉沉地宿醉到天明,苏轼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王安石罕见的没有在看书,反而开着电脑戴着耳机不知在跟谁聊天。
苏轼揉揉眼,掀开身上的被子看了看,眸子里一软,随后嘴角便扬了起来,抬头看向王安石:“王相公。”
王安石闻声抬头,推了推眼镜带着疑问看着他。
“谢谢你把我带回来。”
“不用特地谢我,你暂时住在这里,总得我来负责。”王安石听完他的话,又把头低了回去,对着耳机说了句话:“没事,是舒先生醒了。你过西边来吧。”
苏轼走过去,探头看了一眼屏幕,只看见一副复杂的地图。
他看不大懂,便干脆不看了,脑袋缩回来笑吟吟地看着他问:“王相公跟谁说话呢?”
“子由。”
“子由?”苏轼眼睛一亮,“我能和他说两句吗?”
“嗯。”王安石摘下耳机递给他。
苏轼高高兴兴地接过来戴上,尾音都微微上挑地唤:“子由。”
苏辙的声音通过细微的电流传进他的耳朵:“宣眺?”
“嗯,是我。”
那边就笑,关切地问:“酒醒了?感觉怎么样?”
“感觉挺好的,不头疼也不恶心,也没有着凉。”
“不过你昨天怎么喝那么多?连昨天的好几道菜里的酒都超量了。”苏辙说着忽然一停顿,沉默了两秒试探着问:“而且那些菜还大多在介甫跟前——宣眺,你该不会是想用菜里那些酒把介甫吃醉吧?”
“额……”被戳中那丢丢小心思的苏轼心虚地眨着眼睛,默认了。
苏辙叹一口气:“宣眺,虽然介甫很少饮酒,但你也不要低估了他的酒量。当初哥哥曾缠着他与他对饮,结果最后哥哥喝趴下了介甫还一点儿事也没有。”
苏轼偷偷摸摸地看王安石一眼,尽量隐晦地问:“我昨天喝醉了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没有,就是唱了唱歌,然后就抱着介甫睡着了。”
苏辙那边轻描淡写,苏轼这边却听得脑子“嗡”得炸开,耳根和舌头像被火炭烫了一样:“抱抱抱抱抱……”
“放心,介甫没生气,不然也不会愿意照顾你了。”
这个根本不是重点好不好?!
“……子由啊,咱们要不先聊到这儿,一会儿我过去找你。”苏轼再瞥王安石一眼,仓促地结束了话题,把耳机还给了他。
“一会儿我要去天一阁,你之后若要过去,记得把门关好。”王安石没抬头,准确地伸手接了耳机,极自然地交代了一句。
苏轼大惊,脸上还得艰难地维持住,压稳了声音问:“王相公……听见了?”
“你说话我还是能听见的。子由,我们先把这边解决了。”
苏轼松了一口气,没骨头似的窝到后面的椅子上。
两位游戏大佬联手,毫无疑问地将对手血虐,游戏在一个小时内结束,王安石关了电脑往天一阁去,苏轼鬼头鬼脑地望着,确定他真的离开后出门右拐,敲开了凌寒阁的门。
苏辙看着是他,当即弯了弯眼睛将他迎进来:“你来得倒碰巧,爹和鲁直正好都在。”
“老泉先生。”苏轼对着苏洵自然不能皮个没度,进了门便拢着袖子恭敬地作揖。
苏洵却老大不乐意了:“又这个样子,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不用这么见外,称我明允便可。”
每每苏洵这样说,苏轼就真真是哑巴吃黄连,干干地笑了两声想要把这个话题掀过去。
“毕竟阿爹几乎要把他当儿养了,宣眺这样称呼也是不惯,”苏辙在这个当口接上话来,嗓音温温软软的,对着苏洵说完又转过头来对着他道,“我看宣眺现在这般称呼也不是很惯,不如以后便随兰台,称苏老爹吧。”
“宣眺要真这样称我,那我可真是又多了个儿子。”苏洵摇着头,脸上却是带笑的。
“明允你的儿子还少吗?”过来串门儿的黄庭坚放下手里的香料,顶着一张幼龄脸带着笑揶揄,“就连子桓子建都快成你儿子了,多一个也没甚关系。”
苏轼便与他们一起笑起来,半开玩笑半是认真:“既然如此,那……苏老爹。”
苏洵也不客气地应了,又想起什么来,前倾了身把手拍上他的肩问:“对了,我刚才说要带阿辙去爬后山活动一下筋骨,宣眺要一起去吗?”
“当然可以了。只是……子由今日竟愿意出门吗?”
看见苏轼投来目光,苏辙抬头,对他扬起笑容,拿了苏洵的登山杖递过去:“当然了,在墨痕斋走走还是可以的。”
“那鲁直也一起吗?”
“并不。”黄庭坚拨弄着香炉,似乎熏出了通身的矜贵气儿,“我来这里就是为躲个清静,务观太闹了。”
能让鲁直出来避难,务观今天到底是有多闹……
“时间阳光都正好,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但苏轼并没有想到墨痕斋的后山竟然有这么大,而且也不低。
嚯,家大业大啊。
苏轼站在山脚下,开始敬佩能操持着这么大个墨痕斋的那位“兰台”。
三个时辰后开始他由衷地敬佩老当益壮的苏洵。
和看起来不怎么动却体力超好的苏辙。
好久没这么疯过的苏轼是拖着两条虚软的腿飘进独幽居的,一进门就脸朝下直直扑在床上。
唔,有些困,都困到眼花了,竟然看见房间里多出一抹红……
等一下!苏轼猛然反应过来,“欻”地把脑袋掰起来,睁大了眼睛去瞅窗边那红色:“你是?”
红色转过身来看着他,手里捧着一本书,眉心微微皱起。
“王……王相公?!”苏轼猛地往起一挣,听见自己脖子上“嘎吧”一声。
“怎么了?”王安石合了书,询问性地看着他。
“啊……没事。你怎么换衣服了?”
“斋内账务大都处理好了,只剩些许细微末节,便换了舒适些的衣裳。”
苏轼揉了揉脖颈,撑着床爬起来认真端详着他,然后扬起了个灿烂的笑:“你穿这身好看。”
王安石刚把书打开就听见他这句话,睫毛一扑闪,墨蓝色的眸子里多了疑惑。
“当然那身也好看。”苏轼也眨了眨眼,“不过我觉得这身更好看一些,很衬你。”
不知道他抽什么疯的王安石更疑惑了,头稍微往右一歪,露出以往绝不会有的表情:“舒先生?”
“我没事,就是觉得真的好看。”他弯起眼睛,说得认真。
像一株开在雪地的红梅。他也自有那一身的傲骨,明亮得灼眼。
王安石看不明白,便干脆不去想,低下头去看手里的书,顺口道:“你和子由他们出去误了时间,少陵先生把晚午饭给你们留在了厨房。”
“嗯。”
苏轼胳膊肘抵着塌,左脸搁进手心,露出一口小白牙,笑吟吟地应了。
他不说话,王安石也不是爱闲聊的魂,便一个坐着一个半躺着,与室内的安静融在一起。
但从生理以及心理的角度来说,长久的安静并不总会让人集中精神,因此当苏轼发觉自己神游天外、把自己飘到九霄云外的魂儿扯回来时,才发现王安石阖着眼靠着窗,手里捏着的书没有翻页。
这是……睡着了么?
苏轼翻了个身从床上下来,轻手轻脚地靠近了些,又小心翼翼偏了头去看他。
王安石依然睡得很安稳,眉心也舒展开来,比醒着时多出一股子温和,让苏轼想到了明朗天空下的杏花。
这样子多好看啊。他蹲下去,蜷了胳膊把下巴搁进了臂弯,目光在他身上扫过一圈,停在了他的眉眼间。
想碰一下……
“介卿,宣眺?”
曾巩的声音像一道从天而降的惊雷,苏轼被狠狠地一震,看见自己已经伸出了手,愣了一瞬,飞速地把手缩了回去。
听到他的声音,王安石也幽幽转醒,睁眼时曾巩已经站在了窗户外,右手搭在窗沿上,带着笑看着他:“介卿昨夜一夜未眠,今日暂且休息一下,却又被我搅了。”
“无事,你知道我一向不惯在白日里睡着。”王安石放下书,半转了身面向曾巩,身上带着的仍然是睡着时的温和,“恰好无事,你过来了,正好可以进来坐坐。”
“退之和季真又不知到哪儿睡觉去了,我得和廷秀去找他们,今天怕是不得空,明天再来找你吧。”曾巩摇头,微笑里带着点儿惋惜,“我过这边来找找,顺便把午饭给宣眺带过来。”
“抱歉,我忘了,麻烦子固你跑一趟了。”苏轼看见他把饭盒递进来,连忙伸手接了,深感歉疚地对他笑了笑。
“正好顺路罢了。而且也是子由提了一下,不然我也不知道宣眺没过去吃饭。”把该捎的东西捎到了,曾巩退后几步准备离开,“我先去找魂了,宣眺记得趁热吃,不然我可没办法跟子由说。”
“我跟你一起去吧。”王安石等着他说完,披上青灰色的外袍起身,“退之睡觉的地方我能找到几个,跟你们一起也许会快些。”
“那宣眺呢?”
“他又不是孩子,需要我在跟前照顾。”
“子固放心,我会好好把饭吃完的,不会像王相公一样废寝忘食的。”苏轼端着还带着温度的饭盒,笑吟吟地插进一句,将有些怪异的气氛搅散。
曾巩转了眸子看了他一眼,随后嘴角弯起一个弧度,目光也转回到王安石身上:“那介卿便随我一起吧。”
苏轼不由自主地捏紧了筷子。
他总感觉曾巩那一眼凌厉之极,好像把自己剥了个赤条条,将连他不知道的都摊在了曾巩眼前,任他打量揣度。
不过子固这么温柔,不会有那种眼神吧。苏轼甩甩头,低下头揭开饭盒。他应该是自己心虚产生幻觉了。
半个多月过去,兰台仍然没有回来,苏轼也就继续在鸡飞狗跳的墨痕斋住下来,并且把墨痕斋变得更加鸡飞狗跳。
高适耿直吐槽:“宣眺闹的程度跟子瞻不相上下,我都没法儿想象他安静下来是什么样子。”
然后他的flag在两天过后倒得如泰山崩塌。
“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两个魂都落水了?”在解梦居整理积压货物的杜甫收到消息赶来时,正看见冷若冰霜的曹丕扯了自己的外袍把瑟瑟发抖的曹植裹成只蚕蛹。而王安石已经昏过去,被眉头紧锁的“舒望”单手托着背半躺在地上。
“子建说介甫本来是上夜航船检查损坏和货物的,但是忽然就从船舷上翻了下去,子建急着去拉他,结果也被带到了水里。”韩愈收回放在王安石前额的手,抬了头跟他解释,“我看了一下,是魂力忽然波动,没什么大碍,不用一天应该就能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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