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百五十五章      大病初愈  画中的薛定谔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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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大病初愈 (第1/3页)

    从驾驶座这里,再也听不到年轻人的一点儿声音。本加特内尔推了一下位于驾驶员座位后面的一个小小的活门阀,拨开了一个插销,然后打开了方形的窥视孔。

    这个 孔可以用来跟等温的车厢中交流,它大约有一个十支装香烟盒那样大小:

    如果说它能允许向后瞥去一眼,它的尺寸却实在太小,根本无法伸进去一只手。

    行了,本加特内尔说,现在完了。等一等,鳗鱼说,你在干什么?不要犯傻,我求求你啦。够了,本加特内尔重复道。这一下,你总算可以给我闭嘴了。我可从来没有坏过你的事情,鳗鱼还在傻乎乎地求饶。放我出去吧。我不能,本加特内尔说,你会碍我手脚的。你有可能会碍我手脚的,这样你就碍我手脚了。快让我出来吧,鳗鱼还在求,不然的话,这事就露馅了,会给你带来麻烦的。我想不会的,本加特内尔说。你又没有合法的社会身份,你要明白。

    人们什么都不会发现的。甚至都不可能引起警察的兴趣。没有一个人认识你,除了你的毒品贩子,而他是不会去警察那里打听你的下落的。

    你难道还想让人们发现你已经不再存在了吗?谁又能注意到一个陌生者的缺场呢?

    快闭上你的臭嘴,乖乖地呆在里头。一切将很快完事,只不过是来一点点热气和冷气。

    别,别,鳗鱼说,千万别,请你不要再夸你的海口啦,求你啦。他还在尝试着说服本加特内尔,但突然觉得自己已经黔驴技穷了。此外,他还在垂死挣扎,但已然心灰意懒,你的玩意儿,只不过是一个蹩脚的伎俩。在所有的电视剧里,他们就是这样杀人 的,这实在没有一点儿新鲜货。你这话倒是不假,本加特内尔承认道,但是我倒愿意接受电视剧的影响。电视剧也跟别的一样是一门艺术。好了,好了,现在,你说够了吧。随后,他紧紧地封死了窥视孔,一旦他把马达启动起来,他也就同时发动了压缩机。上过大学的人都知道使一辆等温的汽车或者任何制冷器运作起来的热力学原理:在机器的内壁中,一种气体循环运动着,吸收并带走保存在内部的热量。靠着安置在驾驶舱上方的那个小马达,靠着使气体不停循环流动的压缩机,那种热气就转变成了冷气。此外,这种类型的车子还有两种温度档次可以选择:零上 5 摄氏度或零下 18 摄氏度。本加特内尔前天通过电话特意预定的,恰恰是这后一种温度档次。

    古董的失窃显然标志着一次惨重的损失。去大北极区探险的预算耗费了姆努斯肯不少的资金,眼下却如竹篮打水,闹得个赤字连连。谁知屋漏偏遭连夜雨——恰逢生意淡季,艺术品的行情十分糟糕——画廊中什么都卖不出去,当然,债主们也偏偏选择了这段时期来提醒你他们的存在,艺术家也凑热闹似的来催要他们的尾款, 银行家们也纷纷表白了他们的忧虑。随后,当夏季末来临时,如同往年这段时期里一样,各种各样的税款也纷至沓来地自我表现一番,税改的威胁,各种名头的杂捐,租约的更新,社团理事的挂号信。姆努斯肯开始觉得自己走投无路。

    千头万绪,当务之急是必须报警,当然啦。盗窃一旦被证实,姆努斯肯就向第九区警察分局打了电话,不一会儿,一个神色疲倦的司法警察就来到画廊。来人证实了损失,记录下了案情报告,便问他的保险公司的名称。这个嘛,姆努斯肯说,这些物件还没来得及上保险。我正准备去办呢,可是……你真是一个十足的傻瓜,警官粗野地打断了他,为他的粗心大意而大大地羞辱了他一番,并明确告示他,失踪物品的命运已经很难说得清楚,重新找回的希望看来微乎其微。这样的案子,他明明白白地说,很少有能够破获的,因为艺术品走私有一个高度严密组织的网络:即便期望最好的结果,这桩案子看来也要拖上很长一段时间了。我们到底能干些什么,还得走着瞧呢,但是,这事儿前途渺茫。不过,我还是会给你派一个司法方面的专家来,警官最后说,看看他是不是能有所发现。在他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当然啦,你什么都不要碰。

    几个小时之后,技术专家来了。他没有马上介绍自己,而是先在画廊中转了几圈,细细地欣赏着艺术品。这是一个小瘦个子的近视眼,头发金黄,又细又柔,总是一脸微笑,好像一点儿都不急于开始工作的样子。姆努斯肯一开头把他当作了一个可能的顾客——你对现代艺术感兴趣吗?——这时候,来人才亮出他的专业证件,公布了 自己的身份——警官保尔叙潘,司法专家。这个职业,姆努斯肯说,应该蛮有意思吧。你知道,另一位说,我只是一个实验室的技术员,离开了我的电子显微镜,我就什么都不太懂了。不过没错,对了,所有这些,很让我感兴趣。转到姆努斯肯的工作室中时,他打开了他的装备系统,一个装着传统零件的工具箱:照相机,盛有透明液体的小玻璃瓶,药粉和钳子,几双手套。姆努斯肯看着他工作,一直到另一位告退为止。他有些气馁,他必须很快恢复过来,他开始夸张地发热。

    夏天缓慢地延续着,炎热把时间都染得黏糊糊的,仿佛它的流程被它升到高温中的分子摩擦刹止住了。绝大多数的就业人口都在度假,巴黎变得更加柔和,更加稀疏,但却并不更加容易透气,因为空气停滞不动,充满了有毒气体,就像是打烊之前的一家乌烟瘴气的酒吧。人们正利用都市中不那么拥挤的交通期,到处都在挖路维修:蒸汽锤的撞击,钻头的旋转,混凝土搅拌机的翻滚,新鲜沥青散发在雾蒙蒙的阳光中的臭味。所有这一切,姆努斯肯全都不怎么去注意——因为他有那么多的事情要考虑,而且,他是乘坐出租车穿越巴黎的,从一家银行到另一家银行,劳而无功地磨破嘴皮向人借钱,甚至开始考虑以抵押画廊来筹款了。

    正是由于这样,人们才会在上午十一点钟,在能把人烤出油的热天里,在九月4日街的人行道上看见他。

    这条叫九月4日街的街道十分宽,也十分短,是金钱使得它的脉搏跳动起来的。

    它的拿破仑第三时期风格的房子,几乎全都一模一样,开设着一家家国际性的或非国际性的银行,一家家保险公司,经纪业,临时工作介绍所,金融杂志编辑部,证券经纪人事务所,资产管理人办事处,共同财产管理人公司,房地产交易所,律师事 务所,古钱币店铺,还有里昂信托银行被火烧毁的残骸。街角落的唯一一家餐厅店名叫做"投机"。但是,在这条街上,人们同样也能找到一家波兰航空公司的办事 处,还有复印店,旅行社,美容店,一个美发理发世界锦标赛的冠军,为纪念一位为法兰西而牺牲的内地军十九岁小战士而设立的纪念牌。

    在 九月4日街上,还有数千平方米整修一新的写字楼有待出租,有一些在电子仪器严密监视下的重新整修工程:人们腾空一些老房子,只保留那些房子的墙面、廊柱、 女神像柱,以及悬在通车大门上的戴冠冕的头像。人们改造各楼层,按照行政法令,把它们改建成宽敞的房间,带有双层玻璃,景色尽收眼底,以便依然并始终在这里 积攒越来越多的资本:如同在巴黎的夏季到处都能看到的那样,头戴安全帽的工人们忙忙碌碌地干着活,手中展开着图纸,嘴里咬着三明治,用步话机通话。两天 里,这已经是姆努斯肯跑的第六家银行了,进来时满心希望能筹得一笔贷款,出门时仍是两手空空,随身所带的请求信上,早就沾满了他手中沁出的湿漉漉的汗印。

    在这一次请求又遭碰壁之后,电梯的门在底层打开,亮出一个十分宽敞的大厅,空无一人,但却摆着许多长沙发和茶几桌。

    姆努斯肯在穿越这一段空间时,既没有愿望,也没有力气立即回家,他更愿意在一个沙发上稍稍坐上一会儿。不知道他是疲倦厌烦、悲观失望还是勇气丧尽,从外表上看,人们怎么能看出他的实质呢?

    比方说,在眼下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就凭他所穿的那一身衣服,就凭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袖子上的一点点灰尘,而懒得用手掸一掸,就凭他任由一绺头发披落下来挡住了眼睛,而不想把它捋上去,或者,尤其是,眼前明明有一个女人穿过大厅,他却丝毫没有半点反应。

    鉴于这个女人美艳动人。这就更可以让人惊诧不已了。只要你对姆努斯肯有一丁点儿的了解,照着起码的逻辑,他本来是应该动心的。这是一个高个儿的女人,年轻而又苗条,有着雕像一般的曲线,双唇抹了口红,长长的眼睛上描了浅绿的眼影,头发鬈曲着,染成了古铜色。她脚登一双高跟皮鞋,身穿一套轻飘飘的黑色衣裙,脊背 处凹得很低,肩膀处和腰身处点缀着一些亮闪闪的人字形的小玩意。

    当她经过他的身边时,若是换了任何一个别人,或者换了他自己在正常状态下,都会认为,这些衣服在那里只是为了脱了给他看,或者甚至扒了给他看。此外,她夹在胳膊底下的蓝色宗卷,她那杆若有所思地轻轻擦及嘴唇的钢笔,仿佛都是具有纯真形式的小道具,而她本人就像是某些电影中的一个女演员,正在表演开场戏,而在这样的戏里,人们是可以无话不说的,只等着场景开始热起来。

    这样说来,她就是根本没有化什么装。姆努斯肯刚刚有一点时间注意到这一细节,尽管他并没有对此抱更多的兴趣,至少不比大厅的装饰抱更多的兴趣,他就感到浑身一阵虚弱,仿佛全身各部位突然之间缺了氧气。

    一股五百公斤的重量似乎同时压到了他的肩头上、脑袋上和胸脯上。

    一种酸溜溜的金属味和干辣辣的灰尘味涌上了他的口腔,充满了他的脑门、他的喉咙、他的脖颈,变成一种窒息人的混合体:奔腾的喷嚏,强烈的呃逆,深深的恶心。根本不可能作出任何的反应,他的手腕仿佛被手铐紧紧锁住,他的精神仿佛浸透了一种感觉,那便是窒息、极端的忧虑和死亡临头。胸膛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从喉咙一直钻到丹田, 从肚脐一直钻到肩膀,穿越了他的左胳膊和左腿。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沙发上倒下,他看到地面飞快地朝他迎过来,尽管同时在减速。接下来,他一倒在地上后, 马上就不再能动弹,随后,在失去了平衡的同时,也失去了知觉——到底昏迷了多长的时间,是不可能知道了,但在最初的一瞬间里,他肯定记起了德曼大夫曾经给他的警告,过冷过热的气温对冠状动脉很不好。

    另外,他很快又恢复了知觉,尽管眼下他连一个字都说不了:现在,他的眼前不是一片黑暗,不是像关上电视机后的屏幕那样一团漆黑,不是的,他的视野继续存在着功能,就像一架摄影机,在它的操纵者突然死掉后,摔翻在地上,但仍然继续在拍摄着,它以固定的画面,记录着落到镜头中来的一切:墙壁和镶木地板的一角, 一段没有框定的柱脚,一截子管道,机割地毯边缘上一段粘合的毛线。他想站起来,但挣扎中却更重地倒下。其他一些人跑了过来,不过好像没有穿蓝衣服的年轻女子,他感到有人朝他俯下身子,有人给他脱去外衣,有人把他仰面放平,有人去找电话,随后,救护人员坐着急救车迅速地赶到了。

    救护人员是几个年轻小伙子,文静,强壮,令人放心,他们穿着海军蓝的工作服,皮带上装备有皮制的小器具和弹簧钩。他们轻手轻脚地把姆努斯肯抬上一个担架,又小心翼翼地把担架送人到车厢中。现在,姆努斯肯感到自己得到了保护。他没有想到这一次发作跟二月份的那次十分地相像,只是更难受一些,他还想在救护车中找一些什 么话头来说,但别人很和蔼地示意他,在到达医院之前最好一直闭着嘴。他只得闭上了嘴。随后,他又昏厥了过去。

    当他睁开眼睛时,首先映入他眼眶的,是他周围的一片白色,就如同当初在大浮冰上看到的那样。姆努斯肯躺在一张可调节高低的单人床上,床垫坚硬,裹得很紧,小小 的房间里只有他这张床,除了白色,就只有远处的一点点翠绿,那是从窗户的方框框中映现出的一段树木。床单、盖被、房间的四壁,还有天空,都是一样的白色。 唯一的绿点子,遥远的树,可能是种植在巴黎的三万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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